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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

作者按:初稿成于多年前,已不记得,似乎是2013前后?

我的童年在煤炭厂区背后的一片住宅区度过。在各种炼焦炼铁炼钢厂房、高炉的背后,排列着一片片整齐的平房,一排大概有7户人家,我家是3排6号。

上学的时候,先得绕胡同走出平房区,才能到达厂区。

出了院门左转左转再右转再接左转,仿佛只要再接上“ABAB开始”就是魂斗罗30条命的秘籍。一排排平房之间天然形成的胡同,最窄仅容两辆自行车会车,技术不好的得下来谨慎的推或者干脆靠墙等对方先通过,才能避免蹭到对方或者干脆撞墙。倘若不巧对方是一辆三轮车,那自行车就只能下车,紧贴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大门(大门相比于墙壁要内凹一些),腾出空间,才能让三轮车通过。

胡同的地面是土地,或者说是硬泥。由于长年被踩的缘故,中央低两边高,跟马路正好相反。一下雨,土地的表面2-3厘米的一层便会还原成泥,穿着雨鞋踩在上面,软软的滑滑的。而每逢此时,对自行车技术的要求就更高了:穿着雨披视线不好活动不便不说,还得小心翼翼的与地面上的泥做抗争。有时你得顺着别人已经压出来的车辙,有时又得尽量压没有走过的新泥,以获取更充足的抓地力以免滑倒。雨天时两辆自行车会车就更为精彩了,家庭主妇级别的车手或者带着孩子的必然会下车相让,对车技相当有自信的男性们则依然不下车,在狭窄的空间里、泥地上操着28大跨谨慎通过。

出了胡同,到达某排平房的尽头。这户人家利用地理位置优势,在平房边上圈出一个大院,养几只鸡;然后把自家房子的背后掏出一个窗口来,卖些日常用品。窗户上支起一个活动的帐篷,营业时遮风挡雨,休息时放下来充当防盗门。我们那里管这种卖东西的小店叫做小卖部,那时候的“部”字,还是卫生的“卫“没有下面那一横的简写。顾客不多的时段窗户里并没有人看着,只需冲着里面大喊“买东西~!”那家的老爷爷或者老奶奶就会出现,偶尔也会是家里的孙子孙女充当营业员,或是回家探望父母的儿女。

小卖部的旁边就是垃圾堆以及公共厕所。

继续向前走十几米,左手边的一户人家利用自家门前的一片院子搭了个小棚,养了一只麦兜。对面就是一间换面的地方。所谓换面就是如果家里懒得做手擀面,就拿上一点面粉外加几毛几分钱,去那里直接换成现成的机器压的面条。有时现成的正好卖完,那你还有幸可以参观一下压面机轰隆隆的工作的状态,倒进去面粉和水,出口处按照你的要求换上不同形状的刀口,出来的就是宽窄粗细各异的面条了。

再往前路过一家小饭店,早饭会提供一些油条油茶豆腐脑和很好吃的咸菜,午饭和晚饭提供什么就不晓得了,那个时期很少在外面吃饭。那一带的胡同深处有一家经营大型电子游戏机的,自家的屋子里摆着十台机器,上座率最高的是雪人和98拳皇。

再路过一个大铁门,就正式进入厂区。最早都是土路,没有修好的柏油路,被运煤的车上掉下来的煤渣染成黑色,如果下雨则是黑泥。而空气则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天一个样随机分布呈现不同的颜色,唯一确定的是必然充斥着刺鼻的气味。

所以来到北京之后,我一直就理解不了他们说的什么北京空气质量不好云云,这时候我就总会想或者发表评论,空气质量是啥,能吃么?在那样的环境里,I survived just fine.

沿着一个洗煤的大池子的边缘和一个大厂房走,就进入了厂区的中心。四个并列的高大的储煤的罐子式建筑,旁边连着斜斜上升的皮带传送带;另一边则是炼焦的大设备,侧面分别挂着推焦车、拦焦车、熄焦车,无论寒暑工人们都在热气腾腾的车里操纵着,放出一批批滚烫的焦炭,推至尽头的冷却间,大概是浇上冷水冷却那火红的焦炭吧,瞬间水汽就升腾了起来,颇为壮观,几分钟一个循环,周而复始。

后来,厂区里铺设了柏油路,不过显然没几天就也变成了黑色,只是还是便利了很多。还修建了一个职工澡堂,在脚远远够不到游泳池浅水区地面的时候,澡堂里那个3米见方的池子就是我们游乐的天堂。旁边新建的设备周围也铺上了绿化带,种上了一长条草,同样显然的是没几天草就也变成黑色的了,但生命力很顽强,在毒气和踢球的小伙伴们的践踏之下依然旺盛的生长。

无奈绿化带宽度太窄,有一次不小心一脚把球踢到了马路正中央,不幸的是正好突突突的路过一辆拖拉机。当时我很紧张,心想轮子压在那么大的球上会不会翻车,很显然我多虑了,砰的一声响之后球爆炸了,拖拉机司机甚至压根没注意到就扬长而去了,剩下我捡起被压成纸片的足球凌乱了。然后我就没有足球了,不过过了98世界杯之后,大家的兴趣也就淡了下来。直到高一搬进楼房,新买的电视机附赠了一个足球,不过那时早已不再踢了,那只球可能现在依然摆在家里书柜的顶端。

从厂区到学校,还得路过炼钢、炼铁的厂区。那里马路就宽敞了许多,但依然是黑色,即使现在回去也依然是黑色。此外还会路过三条铁路,时常会有那种古老的有着四个红色的轮子、传动臂就暴露在外面的蒸汽机车咣当咣当的拖着红色的钢水路过。给蒸汽机车扳道岔的工人大概是我们小时候心中的蝙蝠侠,他随列车而来,一身暗色脏旧的工装,在车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时就跳了下来,挥舞着手里的红绿色的棋子进行指挥,如果天还没亮或者是夜晚则是红绿色的手提信号灯。待火车停下后,扳动铁道交叉口处的道岔,改变火车前进的方向。出发时,火车依然响了起来,他依然还悠闲着,我们都替他着急。如果是冬天,火车起步的时候还会打滑,会有急促的连续的哄吃哄吃几声,然后钢轮才能抓住铁轨,节奏由缓至急的加起速来。一直到火车已经走起来,道岔工才会潇洒的小跑两步然后跳上火车,一手抓着车上的栏杆,一脚踩着踏板,挥舞着旗帜挂在车外扬长而去,背景音乐是节奏感很强的轰鸣的蒸汽机声,以及浓浓的白色蒸汽,煞是壮烈,哦不,是壮观。

再路过一些看起来不那么令人害怕的工厂设备以后,就走出了厂区的大门,进入我们那里的主干道了。厂区的大门门口有一家兰州拉面,小时候不爱吃饭的时候父母总会带我来这里,点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有一段时间吃的太多了以至于再吃到就要吐了。长大搬家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这家拉面就不再了,在那之后拉面的味道也就逐渐淡忘。在北京喜欢汽车的日子里,有位一同下赛道的甘肃朋友推荐了北京一家拉面小店,说是北京第一梯队的兰州拉面之一。去试了试,恍惚中吃到了小时候厂门口旁边那家拉面的味道。

如果出了自家院门以后往右而不是往左走,平房的尽头则是另外一个垃圾堆了。旁边还有个公用水龙头,主妇们有时会在这里洗衣服,因为自家的水龙头位置都在地下,所以打水略麻烦,得爬下去弯腰才能打开水管,接满后一脚在地上一脚在地下用尽力气弯腰才能再将水桶提到地面上来,颇为费力。大抵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吧,那时的女人们都相当能干,据称在我出生前没多久我娘依然上二班(下午4-12点)挺着肚子在炼焦工厂里铲焦炭,扬起一人多高送到传送带上去,然后干完活赶紧跑回家观看那时正在热播的《射雕英雄传》。

垃圾堆背后的墙上开了个口子,墙背后的地势略低,垃圾也跟着往下流,形成了一坐小山。小孩们如果懒得绕路,就直接顺着垃圾堆冲下去抄近道,下了这道墙就是厂区的另一边以及麦田了,也是孩子们玩耍的天地。下面是一个用来给汽车过泵也就是称体重的地方,测量拉了多少煤炭。那个称量的台子高出地面一米左右,宽度恰到好处,于是在那里不工作的时候就被大家在中央摆一条转,打起乒乓球来。有时也会顽皮的自己站在泵上,透过装有栏杆的窗户眺望里面的显示屏:30公斤。可能那货的精度就是10公斤吧,导致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体重一直是30没有任何变化,这让我一度感到很困惑。

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道很长的斜上坡,在看四驱兄弟的日子里偶尔会把四驱车带来这里跑一跑。普通的四驱车前段速度很快,可惜到了中后段电力不足就爬的很慢了,而那种大脚车则一直以一个恒定很慢的速度向上爬去,倒是可以灭了普通四驱车。

旁边的麦田里在夏天麦子收割后会堆起一垛垛的麦秆,小伙伴们在这里练习前空翻。助跑之后用力腾空而起,然后惨叫着整个后背和屁股同时着地,这就是大家能做到的最高水平了。在那时,有一个稍微大一点的上体校的孩子,号称他的同学在足球场上踢球时可以原地后空翻,在我们心中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了。小麦收割过后在下一季小麦之前往往会种玉米,掰玉米也是小时候的主要运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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